我们吃完粥已经接近十点。他结帐付钱的时候,我立刻表明下一次换我。他耸耸肩,说「那就看我们会不会有下一次」。语气很轻,没有任何暗示,可在我听起来却像是一个被悄悄放进口袋的可能X。我没有说一定会有,只是在心里重复了一次「下一次」这三个字,让它在舌头上安静地滚了一圈。

        回去的路上我们一起走到捷运站。他问我住哪一边,我报了一个站名。他说「那顺路」。顺不顺路我其实不太清楚,但他说得很自然,我也就不再追问。我们同方向搭车,站在车厢里,扶着同一根拉环。车厢晃了一下,他用肩膀顶了一下扶手,像是默默帮我也顶住了。我没有谢谢他,只是把手握得更稳一点。那时我突然想到,以前在学校,如果有人问我要不要一起走路,我可能会提前拒绝。现在我没有拒绝,也没有去预测之後会不会尴尬。我只是站在那里,跟他一起晃。

        後来我们的日常变得有一点固定。

        并不是每天都一起吃饭,也不会每天都说话。大部分时间,我们只是同一个部门里两个普通成员,在各自的萤幕前处理各自的工作。但某些加班的晚上,他会突然站起来走到我桌边,问「你到哪里了」。我就用很诚实的语气说「大概一半」。他听完会蹲在我椅背旁边,看着我的画面,指出几个可以省时间的方法。然後在时间差不多时,用一种好像只是随口的语气问「等等要不要吃东西」。

        有时候我们去粥店,有时候改去附近的面摊。偶尔只是走到便利商店,简单买两个饭团坐在大楼後面的阶梯上吃。他喜欢买鲔鱼的,我喜欢买梅子口味的。他尝过一口我的,皱了一下眉,说「这个味道很像在安慰自己」。我不知道那是什麽意思,但这句话从此让梅子饭团多了一点人格。我每次再买时,都会在心里对它说一声抱歉。

        我们不谈未来,也不谈感情。最多只是抱怨房租和物价。有一次他说,觉得谈恋Ai好像需要很多成本。时间、耐心、勇气,全都要投资。我听着,假装专心戳饭团的封膜。他说「我现在好像没有多出来的力气去处理那个」。我说「那就不要勉强」。他笑了一下,用一种像是开玩笑又像是真心的口气说「所以现在这样也不错,有人可以一起吃饭就好了」。

        那句话在我心里停了很久。

        一起吃饭就好了。

        以前我吃饭,从来没有把「一起」当成必要条件。我可以边看影片边吃,也可以一边滑手机一边吃。那时我不觉得自己特别孤单,只是觉得世界的声音和我的距离恰到好处。现在突然有人和我在同一张桌子前吃同一锅粥,筷子偶尔会在锅里碰到一起。那种轻微的摩擦声,b我想像中还要明显。我开始发现,原来不是我不需要别人,而是我没经历过「有人一起」的版本。

        某一天,我照例在下班前整理桌面,准备加班。天花板的灯光有点白,照得人有种轻微的晕眩。我正打算打开耳机听点什麽,把自己塞进一个可控制的噪音里时,乔子言突然从椅子上站起来,拿着手机走到我座位侧边。他说「如果你今天会加班,我可以等你一起走」。语气平常,像是说「等一下开会」。我愣了一下,问「你不是已经做完了吗」。他说「做完可以装没做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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