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大暑后的第一天,夏天到达顶点。血月应该从大暑开始,但诸事平静……人们如此以为。然而某些事已悄无声息地发生了,只是此时才被看破。英格曼撕开衣袖,他的伤口断面粗糙,没有流一滴血。像被一柄餐刀切下去的……他突兀地想到,餐刀。
摩柯也极快地包扎上伤口,示意英格曼跟他离开办公室。绝对有事发生了,他们得出去弄清楚,俩人不约而同地决定。拉开门后,其后一切如常,几位低级职员穿梭在办公室与楼道里维持组织的基本运作,没有任何入侵的迹象。不过他俩已是处理生死事件的老手,相信直觉胜于视觉,此时他们的直觉都在报警,摩柯头痛欲裂,不得不扶着门框跪倒在地上,膝盖的伤口被压得重新崩裂。英格曼不比他好,就倒在他旁边,那条断肢轻微地抽搐。
他们的潜意识已经发觉了异常,可他们需要说出来,需要说服自己的眼睛、自己的大脑,勒令它们不再受骗:
“为什么——”摩柯艰难地发声,“办公楼——只剩一半了?!”
“人——”英格曼大喊,“那个人——只剩下左半身!”
为了说出这两句话,他们冷汗如瀑,恶心得想要呕出内脏,只能极力粗喘避免窒息。然而甫一说完,他们就猛然被从濒死的眩晕中拖拽出来,呼吸畅快了,并且眼睛终于看见了:
整座办公大楼的其中一半已消失不见,所有人只待在剩下的一半建筑中,对此视若无睹。许多在楼道中穿行的职员们都失去了某部分身体,就像英格曼一样,甚至有人被从头到脚对半切开,只有左半边——半个人在活动。凭借剩下的半张脸,摩柯认出那是他今早在电梯里见过的提到“逢鸳”的那人——他今早也只剩一半吗?为什么他还活着,为什么所有人都还在这七零八落的建筑里如常地活动?
英格曼没有撑住,还是扶着垃圾桶把胃酸都吐干净了。摩柯的太阳穴跳动着发疼,像有蠕虫在他血管里钻动,但他强撑着把自己掰直,从地上站了起来,擦去眼眶里流出的鲜血。
“暴食者,”英格曼用嘶哑的腔调低声说,“这次血月引来了暴食者!”
念出这个名讳后,他们终于看见了最后最真实的景象:一张硕大的嘴唇悬挂于天,被月色照成血红。两只手从天上,从那张唇边垂落,分别握着餐刀与餐叉。没有别的五官或肢体了,只有这一张暴食的唇、两只食客的手。英格曼和摩柯走到半边建筑的断面边缘,仰望那个存在,祂刚好挥动起双手,又切割了一小块地球,连带着其中的建筑与生物一起送入口中。随着咀嚼与吞咽,这世界上的某地就消失在了红唇后面的虚无之中。有些人刚好处于切割的边缘处,他们一部分身体被吃下了,一部分仍残留下来,但这些幸运儿对刚才的遭遇毫无所察,既不流血,也不尖叫,恐怕直到抬头看见那张嘴唇,他们都会永远地这样生活下去,就像大楼里的那个半身人……像不久前的英格曼和摩柯一样。
这世界成了个翻糖蛋糕,在血月来临时,被送到了这位存在的餐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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