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广府各方,同样也收到不同程度的压力,相继付出了不小的代价,才将审理和追查的权宜,留在了留都当地;勉强保住了最后一点体面。但也因此达成了某种共识,固然是恨极了这个,搅乱局面的祸害,但也不容私下再出什么意外。
至少在他走完朝廷法度内的流程,被明典正刑于天下之前;为了广府本地的避嫌需要,暂且不容有失。但现在看来,还是不免出了意外;不久之前他突然就垂危将死,然后就从多方重重监守中,莫名其妙消失了,一下子震动和牵连甚大。
“区区一个死囚,值当什么?”梁公宜当初是这么对着下属嗤笑的。在他的全盘大计里,所谓豪门闻之色变的“雨魔”,不过是枚没用的弃子,连多提都嫌浪费口舌。可此刻,这枚“弃子”突然撞进节堂,像把出其不意的刀兵,威胁到他。
一股滚烫的恼恨顺着血管直冲头顶,梁公宜猛地偏头啐了一口——唾沫砸在脚边混着血污的雨水里,溅起细小的浊泡,眼底的戾色几乎要溢出来。他恨的不是屋顶上那阴魂不散的杨思彦,而是死得不明不白的荣氏。
这蠢女人!连点收尾的后手都处理不干净!死在乱刀下算什么?偏偏在他夺权将成、只差宋砚副署就能定局的节骨眼上,把这么个要命的煞星引到节堂来!更让他怒不可遏的是,荣氏到死都没弄清楚,自己招惹的究竟是个什么人物——对方能神不知鬼不觉避开三重岗哨,能凭着一己之力撞破重兵环绕的节堂,这份手段,哪里是寻常鼠辈能比的?
梁公宜的目光扫过堂内,神色各异、晦暗难明的同党面孔,脑子里翻涌起广府市井的那些传闻。这些年坊间从不缺“奇人”:有自称劫富济贫的侠盗,夜里摸进豪富府邸,只取财货不伤人;有专偷权贵的神偷,偷了诸侯家的配饰还敢留字挑衅;还有些扯着“锄强扶弱”旗号的莽夫,专与那些公人、小吏作对,闹够了就销声匿迹。
乃至假冒、伪造身份招摇撞骗,以欺诈、戏耍有司为乐事,的所谓“智勇义士”之流。可这些人终究成不了气候。要么被有司设局擒住,关在大理狱里烂成枯骨;要么是应景的跳梁小丑,风头过了就泯然于众;但也有一些,是应时应地的产物,完成了使命后,就自然功成抽身,只剩些许的传说。还有些识时务的,被高门收拢作爪牙,从此隐在阴影里替人办事。
就连万庆园的门客中,都有不少这类角色——在市井闯出名头后,被荣氏用钱财或恩义、名声、权势和官职笼络,要么替她奔走探听消息,要么被举荐、指派给各家贵人,做一些不那么光明正大的勾当,也顺势成为暗线和伏子;都是王府大业里不起眼却好用的棋子。
但是从未像这位,被刻意塑造/渲染出来的“雨夜杀魔”,那般的影响和牵连广大。以至于弄假成真,本是用来构陷其暗中行事的名头,竟成了对方隐隐的护身符;本是要将他钉死在耻辱柱上的罪名,变成真正令权门有所震撼、惊悸的都市传说。这哪里是荣氏能掌控的棋子?分明是她没看住的猛虎,如今反过头要撕咬他的根基!
梁公宜想起荣氏雨夜奔走时,派人送来的最后一封密信,字里行间还满是“殿下放心”的笃定。那时他还觉得这女人办事稳妥,此刻再想,只觉得荒谬又可气。先前对她“死无全尸”的那点怜悯,早被这突生的变数磨成了齑粉,只剩彻头彻尾的迁怒与嫌恶——死便死了,偏要在最关键的时候,给他留下这么大一个烂摊子!
“荣氏这个废物!”他不由在心中咬牙低骂。“连只疯狗都看不住,死了也是活该!”当然,这只是他电光火石之间的片刻转念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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