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莉卡到达羊圈时,天空开始泛出一丝微弱的光。羊圈在村庄边缘,是一个用木桩和绳子围起来的简陋围栏,大约十米见方,地面是踩得y邦邦的泥土,混合着羊的粪便和尿Ye,散发着刺鼻的气味。这气味对艾莉卡来说已经不算气味了,就像你不会注意到自己家的气味一样,她已经完全习惯了这种混合了动物、泥土和排泄物的味道。她打开简陋的木门——三根绑在一起的树枝,用绳子固定,一推就会发出吱呀声。那声音在寂静的清晨格外响亮,在雾中传得很远。羊群听到声音,开始SaO动,发出低沉的咩咩声,像是抱怨被吵醒了,又像是在打招呼。
三十只羊。这是她的责任,她的工作,也是她大部分时间的陪伴。她认识每一只,不只是认识,而是了解——它们的X格,它们的习惯,它们的小毛病。那只耳朵有缺口的是玛莎——去年被野狗咬过,当时艾莉卡以为她会Si,但她活了下来,虽然留下了疤痕。玛莎从那之後变得胆小,总是待在羊群中间,从不落单。那只走路一瘸一拐的是老汤姆——他其实不老,只有五岁,但在三年前摔断了左前腿,没有钱请兽医,就那样自己癒合了,虽然癒合得不好,留下了终生的跛行。但老汤姆很坚强,从不抱怨,默默地跟着羊群走,虽然b其他羊慢,但从不掉队。那只总是落单的是孤儿——她的母亲在生她的时候Si了,她是艾莉卡用羊N瓶养大的,所以她对艾莉卡特别亲近,但对其他羊很冷淡,像是不知道自己是羊,以为自己是人。
艾莉卡给它们都取了名字。她知道这很愚蠢,因为它们不是宠物,它们是财产,是资产,是会被卖掉或宰掉的东西。父亲有时候会卖掉一两只来换钱买粮食或工具,当那些她取了名字的羊被牵走时,艾莉卡会假装不在乎,会告诉自己「它们只是羊」,但她心里会有一个小小的、痛苦的地方被撕开。但她还是继续给新来的羊取名字,因为不这样做的话,她的工作就太孤独了。给它们取名字让她感觉不那麽孤独,让她感觉在这个世界上还有其他生命认识她,知道她的存在,在乎她是否出现。这就是人类的需求——被看见,被记住,被在乎。哪怕是被一只羊在乎。哪怕那种在乎只是因为你是送食物的人。
「来吧,」她轻声说,声音在雾中显得柔和而模糊,「该去山上了。早点去,早点回来。」羊群慢慢地走出圈栏。它们不急,因为它们知道目的地,知道那里有草,知道一天会怎麽过。它们的生活是完全可预测的,这让它们平静。它们不需要思考明天,不需要担心未来,不需要问存在的意义。它们只需要吃草,睡觉,活着。它们的世界很简单,简单到令人嫉妒。有时候艾莉卡会想,如果她是羊该多好。不需要思考,不需要挣扎,不需要承受身为人类的所有复杂的情感和责任。只是吃,睡,存在。这不是更幸福吗?
但她当然不是羊。她是人,被诅咒拥有意识的人,被诅咒会思考的人,被诅咒能够想像不同生活的人。这是人类的悲剧——我们能够想像我们永远无法拥有的东西。羊不会羡慕别的羊,不会梦想成为别的东西,不会躺在夜里想「为什麽是我」。但人会。艾莉卡会。虽然她训练自己不要,虽然她知道这样想只会带来痛苦,但在某些时刻,在某些无法抑制的时刻,她还是会想:如果我出生在贵族家庭该多好。如果我有钱该多好。如果我可以去城市该多好。如果我的生活可以不同该多好。
然後她会强迫自己停止这些想法,会告诉自己「你拥有的已经够多了」,会想起那些b她更惨的人,会提醒自己要感恩。但感恩很难,当你所感恩的只是「至少我有吃的」「至少我还活着」这种最低限度的东西时,感恩就显得苍白无力。
艾莉卡跟在羊群後面,用一根长棍轻轻拍打落後的羊,让它们保持队形。这是她不需要思考就能做的事——她的身T知道怎麽做,她的眼睛知道该看哪里,她的手知道什麽时候该挥动棍子。这就是十年重复的结果。你变成了一个自动机器,一个完美的、不需要意识参与的系统。你的身T接管了,而你的意识可以去别的地方,可以做白日梦,可以胡思乱想,可以什麽都不想。也许这就是幸福——不需要思考,不需要选择,只是做,让时间流过你,然後一天就过去了,然後又是一天,然後又是一天,直到你Si去,而你从未真正活过。
她们走了大约一个小时。路在上坡,越来越陡,地面从平坦的泥土变成碎石和草地。雾还没有散,但随着海拔升高变得稍微薄了一些。艾莉卡知道山坡在哪里——那片草地,被一圈低矮的石墙围着,是几个家庭共同使用的牧场。石墙是很多年前建的,谁建的已经没人记得了,石头上长满了青苔,有些地方已经坍塌,但大部分还立着,标记着边界。这是公共财产,但有不成文的规矩——先到先得,如果你的羊已经在吃某片草地,别人不会让自己的羊去打扰。这是一种没有写下来但每个人都遵守的协议,因为没有这种协议,就会有冲突,有冲突就会有暴力,有暴力就会有Si亡。所以每个人都遵守规矩,不是因为道德,而是因为生存。
羊群到达草地,开始散开,各自找地方吃草。艾莉卡看着它们,确认都在石墙内,没有走散的,然後她找了一块平坦的大石头坐下。这块石头她坐了十年,表面已经被磨得光滑,有她身T的形状。她坐下时,石头冰冷的触感穿过她的裙子,但她不在意。她从口袋里拿出黑面包,开始啃。面包很y。她需要用牙齿用力咬,用唾Ye慢慢软化,然後嚼很久,直到它变成一团Sh润的、几乎没有味道的面团,才能吞下去。这个过程很慢,很费力,但她已经习惯了。在这个时代,食物不是享受,只是燃料,只是让你能继续工作的东西。味道不重要,重要的是卡路里,重要的是它能填饱你的肚子,至少几个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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