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的认可从不是被平等地给予的礼物,它是筛选后的宽容,是挑选过的施舍,她一直站在一道隐形的天平上,一边是努力与自尊,一边是等待裁决的渴望,她始终在心里轻微颤抖,盼着天平倾斜。那些投来的目光从未真正平视过她,它们始终带着某种无言的傲慢与怜悯,将她的全部价值压缩在一个微妙的词汇里:例外。她被允许越过那条界限,只因为她符合了某种隐秘而狭窄的审美,像一个被刻意挑选出来的孤本,而并非整排书架上的任意一本书。这样的幸运从来不是真正的胜利,它只是一种缓慢的妥协和屈服,只是一种被允许的例外,她隐隐感到恐惧,假如某一天,她再也无法满足这套任X的规则,她将瞬间被摒弃,重新归入那个始终被定义、被排斥的人群之中。规则本身从未动摇,她的存在甚至成了规则强大的最佳证明。

        她所追求的平等和理解,不过是JiNg致而虚假的泡沫,一旦触及真实,便迅速破灭。每个夜晚她都会在脑海里反复设想另一个人的出现,那个被他迅速否定、轻蔑,连目光都不肯停留的人。她设想那个nV孩的目光,设想她们站在门外的相似命运,想象那些从未被给予机会的人,那些毫无例外可能的灵魂,始终凝固在冰冷的边界之外,无法进入他的视线,更无法穿越他的偏见。

        她从来没有打破过什么,也从未真正被接纳过。她能站在这里,能让他退让、让步、低头,下跪,让他祈求,不是因为他明白了什么,而是因为她是那个被挑选出的例外。她足够特别,让他拥有足够的证据去证实他认定的标准,足够让他愿意放下骄傲去挽留。可如果不是她呢?如果是另一个人呢?如果那个夜晚换作别人,结局会有任何不同吗?

        不会的。他会厌恶,会轻蔑,会用最直接的方式划清界限,然后走过她,甚至不会回头。那些被他轻易定义的人,仍然不会有任何机会。他的偏见从未消失,只是在她这里,破例了一次。他看见了她,可他没有看见其他人。

        姜柳芍静静地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黎成毅。他的脊背微微弯着,肩膀轻轻颤动,似乎每一下呼x1都变得艰难而迟滞。他额前的头发有些凌乱,眼眶里浮现出细碎的红丝,那些原本冷淡自持的轮廓,在昏沉的光线下变得模糊而陌生。他最终还是低下了头,抵抗着什么,嘴唇紧绷着,仿佛在竭力阻止情绪的溃散。但下一秒,那条无形的防线仍旧被冲破了,有晶莹的泪水缓慢而沉重地落了下来。

        可他没有发出一点声音,这种沉默早已在骨子里扎根。他的呼x1沉重而隐忍,手指SiSi地扣住地面,指节泛白,在用尽全力维持住最后一丝T面。他从小就学会了这样做——即使疼,也不能喊出声;即使想要什么,也不能直接去索取。他的父母在餐桌上说话的时候,他不能cHa嘴,不能让自己显得太急切,不能露出任何多余的表情。他的母亲总是端庄而严厉,父亲更是沉默寡言,家里的餐桌上永远是规整而克制的氛围。他从小便明白,家人之间的交流,并不是依靠言语,而是依靠沉默中那些被压制的情绪,依靠服从和合乎规则的表现。就像现在,他跪在这里,却仍然本能地收敛着自己的情绪,不敢过度流露,不敢让自己真的崩溃。

        他该说些什么?他该如何解释?可他知道,无论他说什么,姜柳芍都会戳穿。她一向如此,能直击他最不愿面对的地方。他以为自己可以用沉默和隐忍去扛下所有问题,像从前那样,把所有不能宣之于口的情绪都吞下去,可他发现,他这一次真的无能为力。

        这件事情很明显:他从未真正懂得如何Ai一个人,无论是对黎钦还是对姜柳芍,他被他厌恶的阶级观念塑造了现在的自己,又成为了这样的规则的忠实拥护者,那种令他憎恶的傲慢早已悄无声息地渗透进他的骨血。黎成毅从来只觉得尊重是理所当然的放在嘴边,他也的确回去关心路边乞讨的残疾人,会在暴雨天给外卖员小费,会因为自己的失态对环卫工抱歉。他讨厌黎钦的男友,因为他简直是“不入流”,他曾经看不起姜柳芍,因为她实在是天真的让人厌烦,在他眼里显得毫无防备。这些理由全都说得通,正常而合理,甚至让他从未产生过怀疑——直到这一刻,他才终于明白,这些“合理”背后的逻辑,是父母的声音,是他早已失去的选择,是他深陷其中却又无力挣脱的牢笼。

        他曾经厌恶自己身上的味道,奢靡的,JiNg致的,让人作呕的香水味,他以为这只不过是一种对自我的厌恶,一种放弃过去的必然结果,他曾经试图将这一切拒之门外,像割除某种与生俱来的标记一样,以为这是摆脱过去的唯一方式。他不愿承认的是,那些他竭力排斥、无法理解的高傲,最终在沉默的暗处生根发芽,缓慢地腐蚀成为了他自己。

        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会跪下来,可当姜柳芍轻描淡写地说出“那你跪下吧”时,他的内心竟然毫无挣扎。他意识到自己愿意。那一刻,他愿意抛下一切尊严、骄傲和惯X,愿意以最屈从的姿态去挽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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