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众人都叫他吓住了,连沈云瑶都收了笑脸,躲进了白氏的怀中。黛玉端坐在椅子上,静静的听着。
她房中有本书,其中有一节写的正是沈君迁所说的那件事:昭庆十年,皇太子谋反伏诛,东宫眷属尽皆赐死,太子所属官员及其子嗣全部处斩,查抄家产,妻女没官为奴。皇后废为庶人,幽闭冷宫,非诏不得出。书上对此事的描述是父子相残,血流成河
为了天下至尊的权力,究竟要死多少人?什么父子亲情,君臣大义难道就真比不上金銮殿里那张龙椅吗?这个议题对于刚穿来的黛玉而言,实在有些超纲。抄家夺爵夷族,这是古代世宦之家最不能承受的后果?如果有一天林家也遭遇到了这些,她该怎么办?黛玉心里有些茫然,她没有答案,只能祈祷这一天永远不会到来。
黛玉抬眼环顾四周,众人似乎都沉浸在悲伤的回忆里。
沈云飞痛苦闭着双眼,俊郎的面庞有些扭曲,手指也在微微的颤抖。他好像又回到了那天,他这辈子都忘不了的那天。那日他同几个兄弟围猎归来,正靠在母亲怀里炫耀着打了多少兔子野鸡,便见家人一路小跑伤气不接下气的跑了进来。那人的嘴一张一合说了好多话,可他只能记住斩首,抄家,没官。紧接着兵就进来了,好多兵,他们粗鲁的将母亲还有姐妹们拖了出去,耳边响起他们放肆的笑声,还有锦帛碎裂的声音,姐妹们不堪受辱,二姐抱着四妹投了井,三姐撞柱身亡,血就溅在他的脸上,一开始还是热的,后来不知怎么就凉了。母亲,他的母亲,就那么躺在地上,鲜血从她的脖颈中汩汩流出,将天蓝色的裙袄染成了妖艳的紫红色。他拼命捂住母亲脖子上那道可怖的裂隙,却根本止不住疯狂涌出的鲜血。
那天夜里到处都是火,到处都是血,死的人里有他的兄长姊妹,有从小服侍他的丫头奴仆。他拼命的哭拼命的求,求漫天神佛救救他们,可是神佛哪里管得了人间这许多事事。那些粗鲁的兵将,嫌他哭得令人心烦,竟捏着他的脖子将他提起,想要把他掐死。
好在二叔二婶及时赶来拿出家谱,不畏淫威,力陈他早已过继二房的事实。即便如此,作为沈家的嫡系亲眷,他们依旧被投入了监牢。好在林家老太爷临终前连上了好几个奏本,甚至连祖传的爵位都不要了,这才保住了他一家性命。
日光洒进厅中,沈云飞抬眼先看见的便是黛玉,不知怎么他竟在她的眼神中读出了悲悯,春日暖阳映在她那双如清泉一般的眼眸中,显出一种难以言说的圣洁。
她是那样美好的一个人,而他沈云飞是什么?是罪臣之子!是犯官之后!是地狱修罗场里爬出的恶鬼!从八岁那年他就再也没睡过一个囫囵觉,只要他一闭上眼睛,眼前就是火光漫天尸山血海,到处都是他死不瞑目的亲人,再好的安神药也驱不散他的梦魇,从那时起他就知道,他这一生,他这条命,无一不是为沈家而留!他要为沈家平反!为亲人复仇!
这样的一个浑身戾气满是包袱的他又凭什么去沾惹那么美好纯洁的她?只有这世间最好的男子才配与她比肩,而他不配!
白氏见屋中氛围有些压抑忙对着丈夫嗔道:“你诊脉就诊脉,孩子们都在呢,又提这些陈年旧事做什么?如海也是四十多岁的人了,他自己还能没个打算?”说着向黛玉招了招手道:“玉丫,你来。”黛玉有些不解,却还是乖乖走了过去,白氏牵着她的手对着她丈夫道:“要我说,你该好好给玉丫瞧瞧,你看她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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