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浑浑噩噩地清醒过来时,他被安置在一间十分糟糕的木棚子里,身上的衣服不知道被谁抢去了,没有被抢走的,只有紧紧捏在手里的,父亲衣服上的铜扣。
将他从港口垃圾堆里捡回来的老妇人,用餐厅丢弃的破桌布改了件宽宽大大的套头衫给他穿,又将他捏在手里的那枚漂亮的铜扣钉在领口上。
老妇人以为他只有四、五岁,以为他怪异的表情和不太对劲的手脚只是因为被抛弃后受到太大惊吓,把自己泡在冷水里赚来的洗衣工钱拿去给他买只有一瓶底的炼金药水,用满是冻疮的粗糙的手,给他端来土豆和豆子煮的浓汤。
他在老妇人的庇佑下,像是野草那样挣扎着活了下来。
他知道他长大的家离洗衣巷只隔着两个街区,可他也知道,那不是他的家了。
老妇人只陪了他三个冬天,就死去了。
洗衣场主不想收留只能干半份工的托比,是洗衣工们为他求情,才让他保住了那间冷冰冰的、根本就不像样的住处。
托比将已经穿不下的套头衫藏在草席下,每当冬天来临,无家可归、只能在洗衣场提供的住处里过冬的他,要摸着草席下老妇人一针一线做成的套头衫,才能让冻得瑟瑟发抖的自己安心睡下。
他不记得自己是在哪个冬天死去的,只记得自己仿佛做了很长久的、不能去回忆的噩梦,醒过来时,他已经变成了再也没有人会跟他说话的鬼魂。
他看见自己的尸体被好心的洗衣工悄悄埋在了洗衣场后面的空地,没有让人知道——不然的话,他的尸体会被挖出来,丢到城外让野狗啃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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