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这样的景象,飞蓬是否后悔无人可知,景天却替飞蓬感到后悔了。

        九天玄女凭虚踏风,冷眼旁观,看着景天捂着胸膛慢慢在神树宏阔盛大的根须前蹲伏下去,他蜷成一块,一言不发。

        夕瑶死后残存于世的亿万精灵围绕着他,像漫天星子裹住一个胎卵,景天听到这些幽微稚气的喊声,一遍遍说着夕瑶、夕瑶,飞蓬、飞蓬。

        “庄生……迷……杜鹃……”

        玄女听到有人这样低声喃喃,侧耳去,才发现说话人是景天,他的躯壳如绽裂的瓷器,冰裂无数,从皮膜下透出低沉的诗句:“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他不是飞蓬,飞蓬什么都不在乎,心若天道,世上风雪不能损伤,景天却只是一个人,他从来不觉得自己会有什么不在乎的。一个永安当的小伙计,市井人物,他什么都在乎。早餐铺子的肉包涨了几文钱,他在乎;夏天多了一场痛快淋漓的大雨,他在乎;贫苦人家为买药治病典当家产,他在乎;旁人讥嘲他是个没本事的伙计,他在乎;神功秘籍盖世武功,他在乎;漂亮姑娘在路边经过,他在乎;与旧友别离,他在乎;与爱人相逢,他在乎。酒色财气,荣辱悲欢,他都在乎。

        他尤其在乎那些在乎他的人。因为世上从来没有人在乎他,如今有了。

        自他前世,就有个叫龙葵的好姑娘在乎他,自他前前世,就有个叫夕瑶的好姑娘在乎他。

        现在龙葵走了,夕瑶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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