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七岁,靠试镜获得角色,有一个正当职业。名字写在合同里、写在剧本里、写在通告单里。

        那是他赖以为生的骄傲,他的活路、他的去处、他的位置。

        可是戏拍完了就要散,他总要回到那座宅子。民国的公馆,像拍张恨水的鸳鸯蝴蝶,师奶们的最爱,很俗套的豪门情仇,连他这样的继子也是恶毒反派标配。

        豪宅住起来没那么舒服的,陈了百年的潮阴味,最适合拍的其实是鬼片,深深的走廊里似乎仍回荡着太外公那咿呀的唱腔,留声机循环往复着‌,当年十里洋场的繁华,如‌今为谁憔悴赋招魂。

        历史建筑到处都是老件,再‌怎么修缮里子,还是这儿坏那儿坏,因此修不完的修。

        闻君意的卧室墙角年年梅雨都渗漏,始终没人来管,竟长出一丛丛蘑菇,拱得墙皮剥落发黑。

        一百年了,宅子越来越破,唯有花园里的法国梧桐依旧茁壮。有一年春尽夏初,花园阁楼的封闭改造项目因故搁置,闻君意常逃嚣于此,看一整天书。

        那日在婆娑新绿中见到他,吓了一跳,警惕道‌:“你是谁?”

        宋新亭仰起头,微微笑了笑,反问:“你是谁?”

        片刻后很多人涌出来,堆着‌笑脸,正厅前所未有的灯火通明,像沉睡的巨兽终于苏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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